操縱還是真愛
2013/9/23 10:06:40
我深深地記得母親在我小時候給我講的一個故事,一直到現在都在影響我。
那一次,母親炒了一鍋非常好吃的米粉,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一碗接著一碗不斷地吃。當母親叫我停止吃的時候,我繼續懇求她讓我再吃一小小碗。為了要我立刻停止,她告訴我,上個星期報紙報道隔壁村子有一個跟我年紀相近的女孩子,因為吃了太多米粉,肚子非常痛。她的家長叫了救護車送她去醫院,可是到了醫院后,醫生來不及救她,她很快就死了。因為當醫生開刀的時候,發現女孩子的肚子的米粉太多太細了,根本來不及清理。
我一聽到這個故事,馬上就怕得停下來了,但是這個恐懼感從那時起就一直跟隨我。到現在,每次我吃的太多,就不知不覺地聯想起米粉的故事,繼而引起的一股莫名的恐懼。雖然我現在已經知道這個故事沒有科學根據,可是童年時聽到的謊言有多么強大的力量??!
結婚后,當我生了孩子在父母的地下室做月子的時候,母親不讓我爬樓梯到樓上去拿東西。她又向我講了一個故事。臺灣農村有一個老婆婆,到田里做工都要提著她的子宮,因為她做月子時沒有做好,不聽話,爬樓梯了,所以子宮下垂,一直到現在都要到處提著她的子宮。
那時,我笑出來了,也不愿意跟母親爭論,因為她強辯著這個故事是真實的,要是我不愿意相信我要自己承擔后果。很明顯,到了這個生命階段,我的醫學知識已經遠遠超越過她了(母親雖然聰明,可是因為戰爭時代,沒有辦法上大學),我也看清了她是為了我好才采取這一個要我“聽話”的招,她也習慣了使用這種“善良的謊言”要讓我聽她的話,可是她沒有意識到,我到了成年一直都沒有辦法擺脫這些童年聽到的“善良的謊言”造成的陰影。
在母親的時代,她是一個公認的“厲害”的母親,因為她培養出來的女兒都很乖,很聽話。而且她總是心平氣和地用“講道理”的方式來說服我們的。如今,母親也使用類似的招要教導我的孩子。上次孩子回去探訪她的時候,孩子想要照顧她,給她捶背。她跟孩子講了一個男孩因為捶背而把自己的手骨頭都捶碎的故事。孩子回來以后充滿了恐懼。母親也打電話責備我們讓孩子為我們捶背,妨礙他骨頭的發育。我們理解她心疼孩子的心,也感謝了她的提醒。但是我們很科學地跟孩子一起研究這個問題,讓他們了解正確的捶背姿勢與方法不會傷害他骨頭的發育,也沒有可能會因此而把骨頭全部捶碎。
今天早上有一個朋友打電話來咨詢我,他很怕孩子的情況會惡化。整個暑假,孩子都是爺爺奶奶帶的。他們顧慮特別多,怕東怕西,警告孩子不能做這個,不能做那個。孩子也好像比較聽話了,而且懂事了,因為老人家都不需要發脾氣就能夠跟孩子講理,讓他聽話。
不久前,為了要鍛煉孩子的獨立,全家決定送孩子去參加一個十天過夜的夏令營。他們跟兒子商量好了,但是孩子從去第一天起就天天打電話回家,大哭,訴苦,威脅,求著要回家,因為他不適應。
當家長們勸他要堅持時,他就耍賴、翻臉,不聽話。到最后,為了要讓孩子完成最后幾天的訓練,爺爺奶奶只好去夏令營,時時刻刻陪伴著孩子了。孩子從夏令營回來以后就跟家長說,他覺得家人都變了,都不能信任了,從此以后都沒有辦法開心起來了,想自殺了。
本來是一個很快樂的經歷,怎么會成這樣子呢?為什么別的孩子有辦法適應,而自己的兒子怎么會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呢?我認識這個家庭,父母對孩子的教育非常用心,都是用愛心來對待孩子的。當我聽到這件事情以后,我就回想到了我母親“善良的謊言”,還有她的各種高招。我也回想起我自己在這個方面的扭轉點。
有一次,我兒子要我給他買一個東西,我拒絕了。他開始用發脾氣和讓我內疚的語言來操縱我,讓我忍不住想給他買這個東西。
他跟我說,我最近總照顧弟弟,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讓他感受不到我的愛。我明顯感覺到他說這些話是要操縱我,所以我跟他說,第一、他要的東西是自己的欲望,不是需要的,而且我們沒有預算要買這個東西。第二、他的情緒不是我的責任,他要為他自己的情緒負責任。第三、我下周會為了我對他忽略的行為做調整,來滿足他對我合理的要求。
他給我的回答喚醒了我,讓我下定決心要拒絕使用情緒或操縱方法來讓孩子聽話:“媽媽,有時候你要我順服,也是跟我講一些難過的話讓我感覺內疚。我說這些話就是跟你用一樣的方法來達到我的目的啊!”
原來,我們一些從上一代學來的“管用招”都是依靠使用負面的情緒來影響或操縱對方的反應與行為,不是利用邏輯思維方式讓孩子自己體驗自然后果來訓練他們的內心動機。因此,雖然眼前產生了很神奇的聽話表現,證明了我們是“教導高手”,但是我們傳遞下去的不是孩子從內心發出的主動,而是擔憂一切,恐懼一切的心態,孩子因此沒有勇氣面對新的挑戰或遇到挫折跌倒以后繼續往前走。
更讓人擔憂的是,孩子慢慢長大也會不知不覺地使用同樣的“招”來訓練我們“聽話”。這位去夏令營的孩子成功地使用了他的“招”讓爺爺奶奶不得不順著他的欲望,去夏令營陪伴他。
要是我們用恐懼、擔憂、負面情緒或內疚的語氣來教導與操縱孩子,常常把“安全”掛在嘴邊,我們的孩子也會用同樣的“招”來“管教”我們。要是我們用情緒來強迫孩子做我們要他們去做的事,他們以后也會用情緒來強迫我們去做他們要我們做的事情。這樣,雙方就是憑著看眼色,以及使用越來越戲劇化或強烈的情緒來“強迫”對方。這種狀態在英文稱為 “enmeshment”,或是互相糾纏。最終的結果是兩代無法健康地分離(co-dependence),下一代不能獨立成長、跟同輩的朋友與配偶結合、自己建立健康的新家庭體系和有健康的界限。
從心理學的定義來看,在“enmeshed relationship”(糾纏關系)里存在的我,因為你要控制我,讓我聽你話,所以就把我的快樂的責任也歸在你的身上。因此,我不需要為我自己的照顧與快樂而負責任,也給了我權力來把在我身上發生的所有的差錯都怪在你身上。雖然看起來挺“完美”的,有愛心的,但是生活在一個糾纏關系里面的人是越來越痛苦的,因為他們被對方的愛捆綁了。我在此舉兩個例子。
1.有好幾個家長很絕望地問我如何處理他們初中的孩子的各種問題。因為升學壓力太大,家長在孩子小學期間就給孩子過多壓力要他們認真學習。通常他們使用的方法是使用負面的情緒(比如焦慮、憤怒或眼淚),讓孩子感覺家長的情緒是自己的責任。到了初中,孩子因為學習沒有什么成就,沒有獲得對自己能力的肯定與信心,厭學了,沒有內在的動力學習,就放棄了自己,拒絕上學,整天待在家里。要是家長要求孩子去學校,孩子就大發脾氣,威脅要自殺。因此,家長們不敢提出任何要求,而孩子也待在家里幾年,看漫畫書、電視、玩游戲,不做家事。家長已經成為孩子自殺威脅的奴仆了。
2.一個大學畢業生,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已經待在家里幾年了,等待家長為他安排工作或對象。當周圍的朋友問他為什么自己不去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時,孩子的回答是:“反正人家介紹什么朋友他們都不滿意,到了什么單位他們也覺得我太吃苦了,我也做不了主,就讓他們包辦了。他們看好什么,我就順從,就沒事了。反正都是他們要決定的。”我在北美也開始看到用這種方式過活的40多歲未婚、未就業者,他們還跟父母一起住。每次父母要強迫孩子出去找工作或找朋友,他們就用情緒化的語言來把責任全部怪到父母以前過度強式控制的行為上,讓父母無可奈何,不知道這種情感上的糾纏與互相折磨要什么時候才能解脫。
相反地,通過努力來把握合理的界限,雖然開始感覺非常冷漠,甚至殘酷,但是每個人能夠為自己的生活、快樂、情緒甚至錯誤的決定來負責任,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后果。通過自己的錯誤與跌倒來學習,成長與改進,然后就有權力主動地把無條件的愛與恩典給于對方,能夠使雙方都獲得自由。
西方社會是一個講法治的社會,有時候會讓我們感覺很沒有人情味。比如,家長們通常會跟孩子說,18歲以后就要離開家,自己負責自己的生活了,父母以后也沒有義務幫助孩子生活上的需要了。這種話讓我們東方社會長大的孩子聽起來很反感,覺得這種家長太冷漠了。
但是,這是因為西方的家庭體系是用規則與相配的后果說話,是一個法律制度的體系。雖然感覺起來沒有人情,但是很客觀,避免了情感上的糾纏。我也相信,在一個有愛的西方家庭里,要是成人的孩子需要父母的幫助,還是能夠得到的,但是家長為了要孩子建立健康的界限會把條件講清楚,讓孩子們能夠獨立生活。
東方社會講人情(比如“欠人情債”),人情味比較濃厚,但是很容易陷入一個沒有界限的糾纏,讓孩子無法成熟分離,建立健康的成人界限,然后為自己與為他人負責任。這種糾纏常常是從小時候“善良的謊言”而開始的。但愿家長們能夠謹慎地把握自己教導孩子的風格,不要讓自己過度的愛陷入互相的捆綁,而盡量讓自己使用誠實的規則與原則的約束來互相解放,讓三代都能夠更自由地獨立與成長。
(本文轉載自蔣佩蓉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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