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在未來十年里，有五件事會從根本上影響世界。”西門子股份公司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凱颯(JoeKaeser)近日接受了包括澎湃新聞在內的媒體采訪。上述五件事情，既包括來自單邊主義、氣候變化、全球移民和短期主義的挑戰，也有“第四次工業革命”這樣的機遇。

61歲的凱颯1980年加入西門子。自2013年接任西門子全球首席執行官以來，這位德國企業家對百年老店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2014年，他提出“2020公司愿景”，取消“業務領域”層級，并明確西門子將專注于電氣化、自動化和數字化增長領域；在此基礎上，西門子于2018年8月發布“公司愿景2020+”，原有的九個業務集團被整合為三個集團公司和三個戰略公司，同時賦予各業務更大的運營自由度。

在“油氣與電力”、“智能基礎設施”和“數字化工業”三大集團公司中，數字化工業的增長最高、前景最好。“許多軟件公司相信未來世界是虛擬，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創立于1847年的老牌工業集團西門子已躋身全球十大軟件公司隊列，但凱颯篤信數字化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仿真軟件、大數據分析、云存儲，都是為了賦能硬件，讓硬件變得更好。”在他看來，數字化浪潮通過從硬件中獲得數據，給物理世界的每樣事物創造一個“數字化雙胞胎”，再作用于現實世界的優化。數字化最終會實現對人類的優化。

比起機器威脅論，凱颯更相信“第四次工業革命”會像前三次一樣帶來更多的繁榮和就業，但變化的幅度和速度都會增加。只要不斷在員工培訓上進行與企業規模相匹配的投資，企業就無需擔憂數字化帶來的行業沖擊。在西門子，每年有6億歐元投向員工的培訓和再培訓。

在“公司愿景2020+”中，中國市場將一如既往地扮演重要角色。隨著一些領域出現了具有競爭力的中國企業，凱颯期待將于2020年正式實施的《外商投資法》給予公平互惠的賽場，令更優秀的隊伍勝出。西門子從中看到了中國進一步開放、促進自由公平貿易的決心。

“如果你是一家領先的工業自動化公司，從自動化業務發展到‘數字化雙胞胎’業務，我希望這能發生在中國。這就是為什么我們一直在這個國家進行大力投資和創新。”凱颯說道。

繼續擴大數字化投資

從2014年的“2020公司愿景”到2018年的“公司愿景2020+”，西門子近年來的兩次業務結構調整一脈相承：精簡架構以提高決策靈活度。

在即將完成的此輪重組中，原有的樓宇科技集團、能源管理集團、發電與天然氣集團、數字化工廠集團以及過程工業與驅動集團的大部分業務將合并成三個新的集團公司。三大戰略公司則對應被分拆的醫療業務、可再生能源業務和交通業務。根據計劃，三大運營公司的調整后息稅攤銷前利潤率區間分別為天然氣與發電（8%-12%）、智能基礎設施（10%-15%）、數字化工業（17%-23%）。

凱颯表示，新的組織架構從4月1日開始運行，旨在將公司營收增長從年均2至3個百分點顯著提高到年均4至5個百分點。

“這是很顯著的變化。為了實現營收目標，我們給予運營公司更多的自主權，這將在很大程度上提升我們對業務的專注性。”凱颯說道，“許多職能部門將進入業務。我相信，公司的職能也會得到精簡，從而提高效率。”

弱化總部管理，向業務釋放更多的自主空間，三個運營公司擁有各自的CEO和管理團隊。當被問及自主權下放是否會給管理層帶來挑戰時，凱颯笑言：“我每天都在面對管理大企業集團的挑戰，現在有更多人來幫我分擔了！”

多元化經營的大型集團正在褪去其時代魅力，剝離和拆分業務成為巨頭們抗衡風險的共同選擇。“真正能夠存續發展的并不是規模最大的公司，而是那些適應能力最強的公司。正因如此，我們將進一步加深對‘主人翁精神’（OwnershipCulture）的理解，并賦予我們各個業務前所未有的自主運營的職責。這也包括對與業務相關的各職能的直接配置。”去年宣布“公司愿景2020+”計劃時，凱颯曾如是表示。

在三家運營公司中，智能基礎設施公司負責分布式能源、電動交通、基礎設施和樓宇科技。“這個業務與環境優化有關。現在的大城市，對基礎設施、交通、能源供給、污水處理的高效性、經濟性和可靠性的需求是巨大的。”

數字化工業則是增長最高、前景最好的業務。西門子2016年在德國漢諾威工業展上正式推出工業物聯網操作系統MindSphere，凱颯表示，MindSphere比其他所有工業云平臺加起來還要大，西門子將繼續擴大在該領域的投資。

數字化從硬件中獲取數據，將其置于虛擬世界，經過人工智能和數據分析，這些信息再被帶回物理世界，對其“本體”進行優化，這是凱颯對“數字化雙胞胎”給出的定義。工業云平臺，則是串聯物理世界與虛擬世界的橋梁。

“制造業的未來是為所有東西，包括瓶子、桌子、汽車、飛機等等建立數字化雙胞胎，也可以為人類建立數字化雙胞胎。比如，可以對病人的病歷和基因數據進行模擬，分析出他可能會罹患哪些疾病，某一個處方是否會有幫助。甚至，你今晚想喝一杯威士忌酒之前，也可以先去看看酒精會對你的“數字雙胞胎”的肝臟帶來怎樣的影響。數字化最終也會實現對人類的優化。”

保持公平的比賽環境才能讓最好的團隊勝出

除前述頭銜外，凱颯還負責西門子四大直屬市場國中的美國和中國，分別是其第一和第二大海外市場。盡管全球經濟增長放緩，但西門子預期未來在華年均增長仍將接近10%。

“這是一個非常有競爭力的市場，跨國企業云集，在一些領域中國企業也頗具競爭力，因此保持公平的比賽環境尤為重要，這樣更好的團隊才能勝出。我相信西門子會有更好的發展機會。”

對于將于2020年起實施的《外商投資法》，凱颯表示非常歡迎，他將密切關注其落地情況，并引用了“眼見為實”的中國諺語。西門子從中看到了中國進一步開放、促進自由公平貿易的決心。

就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舉辦期間，西門子和國家發改委一帶一路建設促進中心簽署《關于在共建“一帶一路”框架下加強合作的諒解備忘錄》，成為首個正式與中國政府開展“一帶一路”合作的跨國企業。凱颯表示，“一帶一路”倡議與基礎設施建設息息相關，而西門子是一家基礎設施公司，很自然的，西門子會考慮自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們希望抓住這個雙贏的機會。”

凱颯看好“一帶一路”倡議的潛力。從長期來看，人口數量決定經濟增長，而“一帶一路”倡議涉及全球超過三分之二的人口。“這將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基礎設施，自然會形成自己的經濟活動規則，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成為一種新的世界貿易秩序。這就是潛力。”

不過，從世界范圍來看，來自地緣政治和貿易摩擦的不確定日益增加，全球經濟增速出現了放緩趨勢。“我們看到了一種單邊主義的傾向，而非我們熟悉的自由貿易的多邊主義。單邊主義有時會導致民族主義，而民族主義會導致保護主義，這對全球經濟增長來說是一劑毒藥。沒有人是贏家。”凱颯說道。“我非常高興地看到，中國政府愿意進行討論、溝通和對話，這樣就可以求同存異，找到解決方案。”

凱颯說，無論是個體之間還是經濟體之間，區別一定會存在，不應將競爭力的缺乏與不平等的貿易指控混為一談。比起關稅問題，他認為一個企業或者一個經濟體更應關注在培訓和創新上進行投資，以提升競爭力和吸引力。他數次強調了“互惠”原則。

從企業角度來說，這意味著商業世界的正向循環：平等互惠可以形成公平的競爭環境，令最好的團隊獲勝，“如果那個團隊輸了，他們需要投資于更好的培訓，并為創新和更好的生產力買單，然后回到賽場，希望能贏得下一場比賽。這就是我們看待它的方式。我們在市場上不會總是贏，有時我們會失去訂單。但我們不會回去起訴另一家公司，而是再試一次。”而國家亦然。

同時，凱颯也非常希望中國和歐洲能進一步加強對話和合作，向美國和世界傳達積極的信號。盡管歐盟內部現在也面臨自己的矛盾，但凱颯認為，法國和德國這兩個最大的國家仍然秉持著相當一致的態度。

談話中，凱颯還對世界所面臨的挑戰進行了更宏觀的展望。“我相信在未來十年里，有五件事會從根本上影響世界。”

除了單邊主義的萌動外，凱颯認為，全球在氣候方面存在根本性的變化和挑戰。與現在因戰爭或恐怖主義而產生的移民不同，未來的全球移民更多來自氣候變化，以及發展中地區人民對改善生活的追求。在西方國家尤其突出的短視問題同樣值得警惕。

此外，他認為，“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數字化是工業史上最大的變革，“‘第四次工業革命’將從根本上改變世界，改變我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