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有關江西省彭澤縣核電項目的諸多爭議被爆出。值得反思的是,在關涉一方安危的重大環境議題上,為什么一個早在1982年就啟動選址的核電項目,直到今天才聽聞各種質疑?而歷經征地拆遷、移民安置、項目配套,直到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的30年間,為什么始終無法獲得公眾的認可和支持?
原因可能在于兩個方面,一是核電項目本身的神秘感;二是最終選定廠址的特殊地理位置。
盡管核電已被世界范圍內公認為最安全、最環保的能源,我國對核電站的監管要求和控制程度甚至超過美國。迄今為止,中國核電安全也從未出現過任何問題。然而,就好比與步行、自行車、汽車相比,飛機的安全性是最高的,但空難對生命安全的破壞力顯然最大,也是難以逆轉的。公眾對核電工程選址的高度關注也是可以理解的。
發達國家普遍重視有關核的科普宣傳和信息公開,核電項目在選址過程中都與當地民眾充分溝通。以法國為例,核電占法國的能源比重超過70%,其核電站都是靠近生活密集區,卻鮮有反對聲音。法國核安全局副局長阿蘭·史密特總結的經驗就是“透明、再透明”。而在芬蘭,一些核電站從建造起,就舉辦很多公眾和企業的交流會,參與者可以隨意表達他們的意見和看法,同時也能接受到項目的最新信息,了解核電站可能帶來的環境影響。有的核電站還建有全天候開放的博物館,市民無需任何申請都可以去參觀。而在我國,不少人談核色變,過度夸大了核電項目的危險性。同時,由于彭澤核電站屬于我國首批內陸核電項目之一,這使原本蒙上一層神秘面紗的核電項目與公眾的距離近了許多,也增加了不少擔憂。
與國內其他核電項目所在地的反對聲浪不同,此次江西彭澤核電站建設的首批攔截者,并非來自本地轄區,而主要是源于一江之隔的安徽省望江縣。這與彭澤特殊的地理位置不無關系。
彭澤縣地處江西省內長江岸線的最后一站,且核電站所在地帽子山,屬于被安徽省三面包圍地塊,核電廠運行期間的氣態污染,在50公里半徑范圍內,對江西的環境影響面積估算不過40%,其余都將排到安徽省和湖北省境內。而另一方面,這一核電項目對江西省的貢獻卻是巨大的。據江西當地媒體報道,作為國內首批內陸核電項目之一,彭澤核電廠預計投資達600億元,是彭澤縣乃至江西省有史以來投資最多、涉及面最集中、帶動地方發展性最強、科技含量最高、社會經濟效益較好的項目,其發電量將相當于江西全省發電量的總和。
一方受益,另一方卻承擔著巨大環境風險。這也就不難理解,對于同一個項目,大江兩岸的評價怎么會迥然不同。
公開和透明是打消公眾恐慌情緒的惟一途徑。安徽省望江縣政府以政府公文的形式,向上級部門遞交報告,表達反對意見。而涉事另一方的彭澤縣卻選擇了消極回避的態度,迄今未作明確回應。這實非明智之舉。長久的沉默,不僅把自己陷入輿論的漩渦,更會加劇公眾的恐慌甚至抵觸情緒。公眾抱著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態度,索性會對可能對他們生活產生潛在威脅的項目一概表示反對。
一項運行正常的溝通流程,應貫穿于工程運作的每一個環節之中。至于如何安撫核電工程所涉地區所有居民(轄區內外)的不安,程序或許復雜,但路徑卻沒得選擇,從工程立項伊始,便需要通過各項嚴苛的審核、監督程序,以及切實有效的民意征集與溝通。而此番彭澤核電項目所顯現出的紛爭,問題和矛盾恰恰就出現在這些最不能出差池的環節缺乏有效的溝通和誠意的公開。
環境以及安全問題從來不會因人為行政區劃的原因而有絲毫差異,話題討論與決策布局亦無法局限于一城一地,這也使得環保議題跳出行政區劃成為必然。此次彭澤核電站之爭,表面只是環保爭端,實則贛皖利益之爭。隨著環境形勢的日趨嚴峻,區域流域之間的利益沖突一觸即發。在環境保護面前,誰都無法獨善其身。聯想到近年來的多宗流域水污染和大氣污染事件,發生事故的是一個地區或一個企業,但遭受其害的卻可能波及多省、多地。圍繞類似事件所建立的利益分配制度,需要以信息共享機制為基礎,從民間奔走的層面更多地上升為地方政府間的交涉,由政府出面予以詳盡表達與順暢溝通。
此次由相鄰縣份所點燃的質疑,于涉事地方而言亦是一個與公眾交流溝通、宣傳核電能源的難得機會,惟有坦誠回應,才是對本地居民以及鄰近地區的負責任態度。彭澤有關方面有必要盡快掃除公眾疑慮,并承諾對核電項目建成后的周邊環境數據進行長期公開,自覺接受兩地監督。
現在雙方各執一詞,但若建立溝通平臺,實現信息互通,經過討論,經過碰撞,也許雙方都會有所裨益、啟發。當有了透明的機制、便利充分的信息獲取、第三方的客觀評價,當政府和民眾之間實現了真正的溝通,才有可能平息爭議、重建信任。
彭澤核電項目位于江西省彭澤縣,與安徽省望江縣僅一江之隔。